线联平，首都经济贸易大学1978级劳动经济专业校友，北京工业大学管理科学与工程专业研究生、管理学博士、研究员，现任北京市政协教文卫体委员会副主任。曾任北京市委教育工作委员会副书记、北京市政府教育督导室主任、北京市教育委员会主任，兼任中国高等教育学会理事、中国教育发展战略研究会常务理事、第十二届北京市政协委员。长期从事教育行政管理工作，是北京市教育发展“九五”至“十三五”规划起草组的主要成员，主持过北京市教育科学多项重大课题研究工作，曾就北京教育发展规划、高等教育发展、教育经费投入、教育督导国际比较等问题发表过多篇论文。

教育与自我教育，永不止步的追求

——记首都经济贸易大学1978级校友、北京市教育委员会原主任线联平

 

从第一天走上工作岗位至今，线联平校友从未离开教育系统，“45年了，”他感叹说。这些年，无论是作为一线教职工，还是作为教育行政管理工作者，他始终坚持不断充实自己与提升自己，将教育事业进步与自我教育作为自己不懈的追求。

 

抓住时代赋予的学习机会

1971年，线联平初中毕业后留校工作，经历过很多岗位的锻炼。他做过团委副书记、校办产业管理、学生辅导老师，在“文革”中人才极度缺乏的情况下，还教过高中物理及实验课。面对初高中学生以及教学岗位的更高要求，线联平意识到，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没有更多的积累，无法把工作做好。于是，在完成学校的日常工作后，他把大量业余时间用来听课，收看电视台播放的英语课、高等数学课，“有什么就听什么”，争取各种机会来充实自己。

20世纪70年代末期，全国科学大会的召开在社会上掀起了一股加强学习的风气，也带来了科技与教育事业的“春天”。高考恢复后，大批年轻人走入大学的校门，线联平抱着一种充实和提高自己的想法参加了1978年的高考。“当时，并没有要金榜题名的期望，只是觉得，社会环境好了，国家要建设，我们年轻人应该多学一点知识，多掌握一点技能。尽管社会经济条件还很一般，物质也比较匮乏，但是大家都有一种学习提高的劲头。这是时代给予我的机会。”

由于知识欠缺太多，线联平选择了文科，不能耽误工作太久，他只请了15天假。这短短两周时间里，在没有任何辅导材料的情况下，他竭尽全力补习知识，以略带紧张又不失平和的心态完成了复习考试的过程，最终被北京经济学院劳动经济专业录取。

“志愿的填报是很盲目的，对劳动经济专业当时也不了解。”尽管专业的选择和录取带有一定偶然性，但随着大学期间的学习和毕业之后的工作，线联平对专业的理解逐渐加深。“这种理解不仅限于老师讲的基本原理和学科的基本内容，更重要的是知晓了这门科学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和贡献。工作过程中体会到哪些事情可以运用基本理论，哪些事情需要在基本理论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和创造，比如在不能无限投入物质资源进行激励的情况下，如何充分调动周围同事的积极性。将劳动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在工作中慢慢摸索、思考和运用，这对我来说是非常有帮助的。”

线联平说，劳动经济专业是理论和实践结合很紧密的学科，不仅要学习苏联和西方劳动经济学的一般理论，也要充分认识和理解社会实践。改革开放初期，如何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利用政策手段来调动职工积极性、提高劳动生产率，是当时面临的新课题。“劳动经济不是把理论、政策拿来读一读、记一记，更多的是为后来的改革做一些思考和探索。传统的管理方法不适用了，从计划经济向商品经济过渡的过程中，劳动力的价值和价格应该如何相匹配，是个很大的问题。另外，还有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劳动就业问题、第三产业发展缓慢的问题、劳动力的培训问题等。那时是学习和研究劳动经济学非常重要的时期。”劳动经济学注重理论与实践结合的特色也深深影响了线联平后来的教育管理工作。

 

一只眼睛看课堂，一只眼睛看社会

线联平回忆说，尽管当时学校的条件比较艰苦，教室宿舍不足，实验条件不足，教师力量不足，困难很多，但较科学的课程设置和尽职尽责的老师仍然让人受益匪浅。特别是基于理论与实践结合的视角，劳动经济系提出了“一只眼睛看课堂，一只眼睛看社会”的观点，要求既要把课堂学习的理论知识掌握好，也要了解社会实践的发展变化。

给线联平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教授“人口学”课程的王胜泉老师曾要求同学们组织进行社会调查，并选定丰台区右安门大队作为人口普查的目标对象。同学们精心设计了内容详尽的调查问卷，包括家庭婚育情况、经济收入情况等。线联平作为班长，负责具体联系。没有任何政府背景，仅凭学校开的介绍信，线联平先后15次来到右安门大队，“难度很大，去的时候真犯怵。”从大队干部到小队干部，从农户组长到农民个人，线联平见了很多人，说了很多话。由于问题问得很细，有些涉及农民家庭的隐私，因此有农民感到疑惑，产生了误解甚至反感。但是，线联平说，“只有问题足够细致，统计的结果才真实，对人口质量的分析才能准确。”他们顶着很大的阻力，完成了这次社会调查。“这次调查使我与农民打交道的能力提高了，使同学们对人口学理论的研究以及北京农村地区的人口状况有了比较清楚的了解，得到了很大的启发。”

另一件让他难忘的事是，在毕业论文写作之前，李永涛、李福田等老师带领同学们到苏州、无锡、常州等地区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社会实践。同学们以组为单位，分别选择劳动就业、劳动力培训、劳动工资、劳动力管理等不同课题，到企业、政府部门、职业学校等单位进行调研，取得一手资料后再撰写论文。这一次，老师和同学们也都下了很大功夫，克服了很多困难。这样的实践锻炼扎实有效，令线联平和同学们非常受益。

 

换一次岗，脱一层皮

4年的大学时光很快过去，毕业分配之时，线联平原本希望能到劳动人事部门工作，但是北京市高教局到学校选干部时选中了他，留校三个月后，线联平调入北京市高教局人事处，在那里，他一干就是12年，从一般干部到处长，后来陆续做过财务处长、计划处长。对于这段经历，线联平说，换一次岗，如同脱一层皮，尤其是从人事处到财务处等业务上联系并不紧密的处室，一切都是从零开始，但工作职责所在，又容不得事先学习，只能边学边干，是很大的挑战，但也让人很受锻炼。

谈到在人事部门工作12年的收获，线联平说，首先，培养了严谨的工作习惯，人事工作政策性强，不能含糊不清或模棱两可，必须规范严谨。其次，培养了缜密的思维方式，“人力资源管理面对的是劳动者个体及其基本权利，政策制定和执行如果不缜密，就容易出偏差。范围小尚好，如果面对的是全国、全行业，政策制定不缜密就会出现大的疏漏，甚至影响社会稳定。这种思维不仅仅是在人事管理上有效，放大到各行各业乃至整个社会管理也是有效的，包括教育。”再次，培养了平和的工作作风。“人事工作是和人打交道，作风要平和，少一点官气，这种平和是在长期的工作当中不断调整和积累下来的。”

在多年工作实践中，线联平感到，最大的挑战是如何与人打交道，“调动人的积极性，这确实是一门科学”。线联平认为，在一个领域里，如果要有所创造、做出业绩，离不开团队建设和团队精神的培育，而这首先在于团队带头人自身的修养。“团队带头人具备各方面素质、自身修养好，就能形成团队的核心。这个核心不是用权力来维持的，而是靠个人的人格魅力来维护的。每换一个岗位，就换一个新的人际范围，如何能够适应环境，并在这个环境中发挥自己的主导作用，把工作做好，并让大家心情舒畅地工作，是我一直在思考和实践的。”

这与学校的教育并非无关，线联平提出，大学生应有意识地进行这方面的锻炼和尝试，多做一些社会工作，多扮演一些社会角色，从中总结经验，发现自己的特长和弱点。他从对实际的观察中看到，“学习过程中过多注重课程学习，忽视同学间的人际交往和师生间的思想交流，未来走上社会和工作岗位的时候，会感到很不适应，这对自己发展很不利。因此不仅要学知识，学好专业，还要学会与人打交道，尤其是管理学科，更是如此。”

 

现代化教育的典范

近半个世纪耕耘在教育领域，线联平也感到些许遗憾，“这些年的经历过于单一了，一直在干教育工作，中间有过调动工作的机会，都没有抓住，或者领导一挽留，就留下了。多经历些岗位，可能人生的积淀会更丰富。”尽管如此，多年的专注铸就了他对教育精深的思考。

北京的教育广受重视和关注，但对于北京教育究竟要办成什么样，他有自己的看法——要办成“现代化教育的典范”。“国家的目标是现代化，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就是人才能否符合社会发展和各行业发展的需要，这些人才的培养需要现代化教育来提供。所谓现代化教育，就是要求在教育思想、教育理念、教育方法和学习内容上都和时代共进，并且在一定程度上要超前。和这个要求相比，北京的教育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效，有了一定的基础，但是，还有差距。另外，作为首都教育，不仅要满足一个城市和区域的人才培养要求，更多地还要为全国提供高素质人才。成为全国高素质人才培养基地，这是北京教育的重要内容。”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线联平和同事们提出了北京教育的8字方针：公平、优质、开放、创新。

线联平坦率地说，“教育是人的基本权利之一，要让每一个学生能够享受到同等的教育条件，在相同的环境下去发展。但是要实现教育公平，难度很大，这与社会发展阶段和国家经济实力密不可分。目前，受发展阶段影响，北京的教育差异性比较明显，虽无法在短时间内达到完全均衡，但还会持续努力。”

受劳动经济专业训练的影响，线联平非常强调培养素质全面的人才。“北京的教育水平高体现在人才素质全面。在北京教育发展中，我们提出北京在人才综合素质培养上要走在全国前列，不仅学历高，而且具有各方面的素质，尤其是具有北京这个城市的文化特点。”

北京是国家的窗口，对外交往机会很多，对北京国际化城市的建设要求也很高。线联平认为，这是北京的优势。“北京的开放程度更大一些，对国际先进理念和方法兼收并蓄，更能促进教育水平的提高。对全国大多数高校来说，要提高自己的水平，必须要靠专业和学科特色的提炼，这些学科专业的提升需要国际合作才能实现，靠自己闭门造车是不行的。”

线联平说，在创新型国家的战略蓝图中，教育首先要创新，包括教学手段、教学内容、学校办学理念等，都要从原有模式中逐渐转变出来，在这个过程中，确实需要进行探索。

北京教育的这“八字方针”听来简单，但在2010年提出之时，线联平和同事们经过了长时间的冥思苦想、斟酌讨论，才得以提炼出来，并写入了《北京市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至今不过时，”线联平说，“而且可以代表北京的特点。”

对于北京教育政策如何落实到每一所学校的每一个教学育人环节中，如何影响到每一个学生，使其真正受益，线联平也有着特别的认识与感受。2007年至2013年，线联平担任北京市政府教育督导室主任，“这是我工作经历中很宝贵的一段”。他将建立专门的督学队伍督促检查已经制定的方针政策落实情况，视为教育管理的“另一只手”。在他任职的这6年中，“由于领导重视，我们努力，北京市督导工作在全国是走在前列的。这不是吹牛。”线联平笑着说。

“对于自己制定政策的执行情况，往往倾向于掩盖缺点，但换一个角度去看，就会发现成功和不足到底是什么。”线联平坦言，做督导室主任期间，确实发现有些政策过于理想化，现在有些政策仍然有改进的空间。“尤其是如何尊重教育规律，这是当前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教育行为不是简单的市场行为或行政行为，不尊重教育规律对教育发展是很不利的。”

 

从未停下学习提高的脚步

回顾过往，线联平最深的困惑仍然是“知识不足”。“受历史因素影响，我们这代人的学业大多荒废了，文化积淀不够。后来因工作忙碌，需要学的知识又多，无法进行系统性的学习，这是一个终身的缺憾。”

也正因如此，从毕业以后，线联平就一直没有停过学习。他曾经学过律师函授课程，读过经济管理研究生班，2001年考取了北京工业大学管理科学与工程专业的博士研究生，师从李京文院士。7年在职苦读，在2008年奥运前夕他以高等学校的财务管理为主题进行了答辩，取得了博士学位。“这7年收获很大，我的研究始终和工作结合在一起。高等教育的投入问题是个国际化的大问题，高等学校办学的投入渠道和比例究竟如何配置，投入水平如何才适度，这不是数量问题，而是结构问题和机制问题。”这段学习对线联平个人和工作帮助都很大，他论文中的几个创新点后来都转化为了政策，真正实现了理论研究应用于实践。

对线联平来说，这种努力和追求并没有功利的成分，他的目的并不在于获得多高的学位，取得怎样的现实收益，他仅仅希望作为一个教育管理工作者，能够对教育环节多一些亲身体验，“不讲外行话”。

在北京市教委主任的位置上，多年来，线联平没有休过一个年假或长假。“我得时刻绷着一根弦，全市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到社会培训机构，哪个教育末端出的事都与我的工作相关。”幼儿园是否出现针刺幼童事件，小学是否有集中发热、腹泻情况，学生春游预防车祸，冬天预防煤气中毒，暑假下发假期游玩、游泳指导，保障学生安全……很多看起来不是教育范畴而是生活范畴的问题，他都要一一过问。“教育需要责任心。”这样工作下来，个人健康就顾不上了，家人朋友也顾不上了，读书的兴趣爱好更顾不上了。于是，卸任教委主任后，线联平想踏踏实实地给自己补“三课”：健康课，亲情友情课，读书课。“锻炼锻炼身体，陪陪家人，会会朋友，博览群书，继续充实自己的知识结构，然后，做一点有意义的事。”

 

母校的未来在每个人的心中

线联平常说，判断一所学校是否成功，不是看考试分数和升学比例，而是看若干年后，校友回不回母校，看不看望老师。他始终带着感恩之心积极参与学校的活动。“个人后天的发展是一方面，但母校的培养是不能忽略的，我们都是从这个基础上成长起来的。”

他期望，母校办成有特色的大学，在国家建设世界一流大学背景下，借助北京的地理优势和区位优势，抓住机遇，找到自己的重点发展方向，吸引国际人才，加强学科建设和教师队伍建设，抓好学风和教风的建设，专心致志搞研究，促进学校的发展。正像他在学校55周年校庆大会上所说：“首经贸的未来，就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